沙漠,辽阔而壮美。千百年来,它吞噬村庄,隔绝交通,在人们眼中,始终是单一的黄色。沙漠真是荒凉死寂的吗?从古代到近代,中国人一直与黄沙进行着悲壮不屈的抗争。
20世纪50年代,新中国发出了“向沙漠进军”的号召,一场把沙漠由黄色变成绿色的战斗打响。特别是党的十八大以来,在绿色发展理念引领下,党中央推进生态文明建设决心之大、力度之大、成效之大前所未有。今年全国两会期间,习近平总书记在参加内蒙古代表团审议时着重指出,“统筹山水林田湖草沙系统治理,这里要加一个‘沙’字。”
截至目前,中国人工造林超11.8亿亩(7860多万公顷),是全世界人工造林最多的国家,黄色大漠披上了新的盛装。在新疆和内蒙古,让我们一起见证生命绝地上种出的“绿色奇迹”。
地图上的大片黄色伤疤
据第五次中国荒漠化和沙化状况公报显示,中国荒漠化土地总面积26115.93万公顷,占国土总面积的27.2%。在中国地图的西部和北部,代表沙漠的黄色占据大幅画面。
这是位于内蒙古达拉特旗境内的库布其沙漠(2020年9月14日摄,无人机照片)。新华社记者 连振 摄
地图上可以清晰地看到,库布其沙漠横亘在黄河“几”字弯上,它是距离北京最近的沙漠,是中国第七大沙漠,面积1.86万平方公里。黄沙肆虐时,库布其沙漠每年向黄河岸边推进数十米,直接威胁“塞外粮仓”河套平原和黄河安澜。
官井村位居库布其沙漠腹地,30多年前到处是明晃晃的沙丘。“黄沙滚滚半天来,白天屋里点灯台。行人出门不见路,一半草场沙里埋。”为了生计,许多村民被迫背井离乡。20世纪80年代,官井村有近900户人家,10多年后只剩300多户。
新疆且末县城与塔克拉玛干沙漠之间隔着车尔臣河(3月31日摄,无人机照片)。新华社记者 高晗 摄
地图再切换到中国最大沙漠——塔克拉玛干沙漠东南缘的新疆且末县,这个人口不足十万的小城是全国面积第二大县,但是全县三分之二的面积为沙化土地。车尔臣河东岸的流动沙漠与县城仅一河之隔,距县城中心不足两公里。
这是位于库布其沙漠边缘的内蒙古达拉特旗官井村(4月3日摄,无人机照片)。新华社记者 张晟 摄
“车尔臣河有多宽,沙漠离县城就有多近。”“一年要吃一块儿砖那么多的沙子。”
牧民肉孜·吐尔地小时候和父亲在农田附近放羊。1975年春天的一个晚上,沙尘暴来袭,狂风掀翻了房子,他被压在断墙下,父亲千辛万苦才把他挖出来。死里逃生后,肉孜·吐尔地一家被迫放弃住了30多年的房子和100多亩农田,向西搬迁了4公里。然而,风沙并没有放过他们,第二次、第三次、第四次、第五次搬迁接踵而来……
这是内蒙古达拉特旗官井村的一处林场(4月3日摄,无人机照片)。新华社记者 张晟 摄
中国林业科学研究院荒漠化研究所所长卢琦表示,“荒漠化”被称为“地球癌症”,是全球面临的重大环境问题和发展瓶颈。有数据显示,“荒漠化”每年造成全球经济损失超过420亿美元,中国是世界上受荒漠化危害最严重的国家之一。
有专家警告,人类欲对沙漠实现大规模治理几无可能,仅是局部治理也难度极大。沙漠步步紧逼,怎么办?
在生命绝地种出的绿色
2020年春,nasa卫星terra中分辨率成像光谱仪,采集了当年2月23日和4月29日新疆和田附近部分沙漠的图像。
两份图像对比显示,4月底和田附近沙漠较之2月出现大片绿色,引发网民围观和惊叹。这不过是数十年治沙成效的管窥:中国北部、西部沙漠地区的绿色正在“长大”。
又是一年春来到,登上且末县高耸的沙丘,能看到车尔臣河东岸“长出”了一条长20多公里、宽7.5公里的防护林带。这片珍贵的绿色,缘起于20多年前。
这是新疆且末县河东治沙站的卫星图片。新华社发(新华社卫星新闻实验室、瞭望数据媒体实验室联合供图)
1998年,且末县车尔臣河东岸成立新疆第一个县级防风治沙工作站。且末县河东治沙站员工帕提古丽·亚森回忆说,最初是7条汉子扛着七把铁锨,蹚过车尔臣河,打响“家园保卫战”。
新疆且末县河东治沙站员工帕提古丽·亚森在检查梭梭林滴灌带(4月1日摄)。新华社记者 高晗 摄
没有机械助力,没有治沙经验,职工拿着大桶,从车尔臣河一桶一桶挑水,这边的树还没浇,前面的树又旱了。一瓢一瓢,像照顾孩子一样,最终300亩试验林奇迹般在黄沙中扎下根。
殷玉珍扛着铁锹爬上家附近的一片沙丘(2013年8月13日摄)。新华社记者 任军川 摄
内蒙古的殷玉珍也是敢与黄沙掰手腕的治沙人之一。1985年她嫁到一个叫“紧背沙”的地方,这里位于毛乌素沙地腹地,婚房就是一个多半截子埋在沙里的“地窨子”,一夜风沙几乎就能把人埋在土里。
生性倔强的殷玉珍发誓:“我宁可种树累死,也不能让风沙欺负死!”
1986年秋天,殷玉珍用自家仅有的一只羊换回了600多棵树苗,丈夫白万祥出去打工,不要钱、不要粮,只要挣些树苗背回来。春天种杨树,夏季上障被,秋日栽沙柳,冬来设沙障。从种第一批树起,殷玉珍夫妇每天只睡四五个小时,脸上和胳膊上每年都要被蒸烤掉一层皮,种树用的钢钎硬是磨短了一尺多。30多年来,他们让7万亩沙地披上绿装。
每一片消失的荒漠、每一处新生的绿洲背后,有多少英雄史诗,多少壮士悲歌。殷玉珍等治沙人,犹如生活在沙漠里的一株株梭梭,活得分外坚强,将血汗泪交融在一起,在沙海深处滋养出绿色。
把沙漠荒凉死寂的黄色变成绿色,除了勇气和毅力,还需要科学的探索和指导。越来越多的科研人员走进沙漠,培育沙生物种、挽救濒危物种。
人们在距离新疆且末县城不远处的塔克拉玛干沙漠内植树(3月28日摄,无人机照片)。新华社记者 高晗 摄
中国科学院新疆生态与地理研究所经过长期努力,在塔克拉玛干腹地奇迹般建起一座植物园。设计者和建设者常青表示,通过克服水中含盐量高、沙子里缺乏养分、沙丘流动大、干热风、沙尘暴等障碍,他们在生命禁区选育植物“勇士”,建造起世界上唯一一个地处沙漠中心的植物园。
“治沙,首先得熟悉沙、研究沙。我国科研人员对荒漠化发生机制、退化植被恢复与重建机理做了大量研究。”中国林业科学研究院防沙治沙首席专家杨文斌表示,防沙治沙一定要处理好和水的关系,以往高密度植被因为用水过多反而出现退化。他带领研究团队提出低覆盖度防沙治沙体系,生态用水量和造林成本显著降低。同时,国内亿利生态等一批企业探索出微创气流法造林、削峰填谷治沙、无人机飞播造林等实用性治沙技术,在多地有效推广。
数据显示,截至2019年,全国荒漠化土地面积已经从20世纪末年均扩展1.04万平方公里转变为年均缩减2424平方公里。
沙漠的五颜六色
你见过沙柳吗?虽然带一个“柳”字,这种灌木却远没有杨柳高大粗壮。它的叶片小得扎手,根系以超越枝干数倍的比例向下延展。但这貌不惊人的矮树,正在发挥巨大的效益。
在毛乌素沙地的中心乌审召镇,有一家生物质燃料颗粒加工厂,能将沙柳条粉碎、压缩成小拇指大小的圆柱体。小小一捧,发热量可达到同等重量标准煤的60%。这些沙柳每吨收购价400元,一年25万吨沙柳可发1.6亿度电,周边5000多户牧民因此增收。
早在50多年前,乌审召人民就在沙区首先提出“治沙”是为了“用沙”的观点,向沙漠要草、要畜、要粮、要钱,开始了科学利用沙地的尝试。
这一想法与钱学森的沙产业系统思想不谋而合。1984年,钱学森在《内蒙古日报》发表署名文章,提出沙产业应该是用系统思想、整体观念、科技成果、产业链条、市场运作、文化对接来经营管理沙漠资源,实现“沙漠增绿、农牧民增收、企业增效”的良性循环新型产业。
伴随治沙理念和沙产业的发展,多少人的命运也悄然改变。
这是位于库布其沙漠中的七星湖景区(2018年7月11日摄,无人机照片)。新华社记者 彭源 摄
如今,库布其沙漠涌现出七八个主打沙漠旅游的景区。“过去,这里的人吃不饱穿不好,千方百计往外走。近几年,生态好了,富起来了,跑出去的人又回来了。”住在七星湖景区附近的牧民孟克达来说。
在长期的荒漠化防治工作中,我国积累了丰富经验,形成了政府主导、全民参与、科技支撑、法规保障的治沙模式,结合可持续发展的理念,倡导从传统治沙到合理用沙,向着“人退沙退”的目标努力。
在且末县,当地在中国科学院新疆生态与地理研究所的亚博电竞网站的技术支持下,尝试种植梭梭和大芸。梭梭耐盐碱、耐干旱,能防风固沙;寄生在梭梭根部的大芸具有很高的药用价值,能让沙漠产出经济价值。通过“承包治理、开发经营、收益归己”的招商原则,目前已吸引10家企业参与进来,走出一条生态与经济同步发展的新路。
这是新疆且末县国道旁种植的生态梭梭林(3月31日摄,无人机照片)。新华社记者 高晗 摄
当地百姓从中受益。5年前,在外打工的艾沙江·买买提明回到且末县,承包了乡里的1000亩大芸地,去年采收了100多公斤的大芸种子,价值10多万元。截至2020年底,且末县梭梭林下大芸接种面积达到5.9万亩。
新疆且末县的大芸种植户艾沙江·买买提明将梭梭苗背进沙漠(4月1日摄)。新华社记者 高晗 摄
沧海桑田,曾经的贫穷和绝望逐渐远去,埋葬了亲人的土地已草木葱茏。面向未来,科学家指出,人类既要遏制沙化,让一部分沙漠变回绿色,更要认识到沙也是生命共同体。
“人类不只要治沙斗沙,还得养沙和护沙。大家不要混淆荒漠和荒漠化。”卢琦解释,“荒漠不是病,荒漠化才是病。”在他看来,天然的荒漠是一种具有很多功能和价值的生态系统,防沙治沙的目的,不是消灭地球上所有的荒漠,而是把那些本不该是荒漠的地方恢复原貌。
在鄂尔多斯响沙湾景区,记者通过显微镜看到沙子在放大100倍之后的奇妙世界,它浑身散发着如同宝石一样的光芒,释放着奇幻的魅力。沙漠是自然生态的一部分,当人类学会与沙漠和谐共生,它将不再单调,或许会变成美丽的五颜六色。
(来源:新华社)